粉紅，淺藍，玫瑰紅，湖水藍，淺粉，天藍，深藍，大紅。

伊瑟想，這大概是一個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順序。

這是RBS八個年級的女生體服的顏色順序。

每年新學年開始的時候，學校就會把新的體服發下來，上了高中之後還會發配套的tutu裙。

深藍。

她把剛剛從烘幹機裏拿出來的嶄新體服掛在tutu的旁邊，抿了抿嘴。

明年的這個時候，他們就會領到最後一套學校發下來的體服了。

後年的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各奔東西，走向他們為之努力了近十年的生活。

從前覺得離她還那麽遙遠的事情，怎麽就變得如此指日可待了呢？

新學期的開始總是忙亂的。

除了新的體服，新學年還帶來的，還有新的宿舍。

二年級的學生們的宿舍距離學校和劇院只有五六分鐘路程，這意味著他們不用再每天早起趕二十分鐘的地鐵去學校了——可以多睡十五分鐘，這是多麽美好的福利啊！

她這邊廂邊把行李箱裏的其他衣服各自歸位掛好邊和克勞迪婭交流著暑假的趣事，娜塔莉的聲音就從門外面傳來了，“伊瑟！克勞迪！你倆快點，我們要下去吃飯了！”

連午餐都是在ROH的職員食堂搭夥的RBS高中部可沒有什麽學校食堂的概念，反正每間宿舍裏都配有廚房，孩子們啊你們就自力更生吧！

一年的鍛煉下來，再沒有廚藝天賦的同學也至少能把自己折騰飽了。

但這顯然不代表開學第一天有人熱衷於開夥，外賣才是人類的好朋友，此時的最佳選擇。

晚餐的地點照例在公共休息室，最後出門的伊瑟把門帶上，順手掏出手機看看時間。不看倒還好，這一看，伊瑟實在是沒忍住，調侃了娜塔莉一句：“嘖嘖嘖，不是說五點半到麽，”她把手機伸到娜塔莉眼前，“現在還有十分鐘才到五點半呢，你就這麽著急？這才幾個小時沒見到啊？”

“我哪有？！”娜塔莉揮開好友“關切”的爪子，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是是是，你沒有。”伊瑟把手機收好，攤攤手，一臉的誰信你啊的表情，兩秒後到底沒有繃住，和克勞迪婭以及晴美笑成一團。

“哦，女孩兒們！”正好出來倒垃圾的安東尼·羅伯遜被她們笑得一頭霧水，“發生什麽我不知道的事了麽？”

伊瑟眨眨眼睛，表示這種事情呢，還是當事人自己說比較好——反正她也不信這事兒能藏得住。

這件事情，說來其實很簡單。

從初中部升學到高中部，伊瑟他們班上還在進行內部戀愛的只有露絲·卡利和傑裏米·塔爾頓這一對了。

隨著新生的加入，正值花季的少年少女發展出一點羅曼史出來，也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只不過娜塔莉正好沾上“第一對”這個次序，實在免不得被調笑一番。

是的，在暑假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娜塔莉·査德利終於“正式”地和同班來自澳大利亞的威廉·佩恩在一起了。

之所以說“終於”，是因為這倆孩子在之前學年考試搭雙人舞的時候就有點不清不楚的了。要知道，跳pdd跳出革命感情來，這在他們這裏可不是什麽新鮮事——但能和這倆一樣折騰到兩個月之後兩個人都身處兩個國家的時候才完全確定關系，也不容易了，為了這個伊瑟可是沒少充當娜塔莉的感情顧問。

晚餐結束，伊瑟宿舍的女孩兒們回到自家新宿舍的客廳圍著火爐吃西瓜，啊不對，是收拾足尖鞋。

全新的足尖鞋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種半成品，到被穿上還需要經歷縫緞帶、防滑、軟化等一系列的處理。作為一種消耗品，收拾足尖鞋是伊瑟她們的必修課，就連伊瑟自己，都數不清自己上足尖以來究竟處理過了多少雙足尖鞋了。

這麽多年下來，伊瑟覺得，她絕對算得上熟練工了，但這並不能改變處理過程的枯燥，這大概也是為什麽有不少的芭蕾舞舞者把收拾足尖鞋當做減壓的工具的原因了。

不過在伊瑟她們這裏，這個過程總是伴隨著各種坐談會的，作為新學年第一天的這一天也不例外。

而聊天的主題，還是免不了集中在女生宿舍永恒的某個話題上。

“不過話說回來，我可不打算找個同行。”伊瑟咂咂嘴，開始給另外一只足尖鞋縫緞帶，“那生活還有樂趣沒有啊！”

舞者找舞者會怎麽生活伊瑟不知道，但音樂家找音樂家的情況她清楚的很。

她爸媽就是如此。

雖然聊聊哪裏的魚薯最好吃哪裏今天堵車了還有隔壁家又被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生動物糟蹋了的花園是日常沒錯，但三句話不離本行這句俗語可不是開玩笑的，普羅科菲耶夫瓦格納布裏頓各種人名音階和弦調性各種術語在家裏各種亂蹦也不是開玩笑的。

你知道她那個全校唯一的GCSE音樂A*是怎麽考出來的麽？

就是聽他們國家現在最好的中提琴演奏家之一和長號演奏家之一聊天聽出來的。

更別提他們回俄羅斯探親的時候——那絕對可以稱為一場音樂理論的盛宴了——全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十口人，撇開最小的伊蓮娜不談，只有她不是專業學音樂的：剩下的這些個人要不然已經是世界級國家級的音樂家要不然就在世界級國家級的音樂院校教書或者上學，讓她這個業餘玩玩的孩子很有一種每時每刻都在被大牛碾壓的即視感。

心有餘悸的伊瑟表示，找同行什麽的，簡直是家族摧殘史啊！

她再熱愛她的未來事業也沒打算二十四小時抱著tutu不放啊！

可就是她自己都清楚，在當下，想要真的不找同行去談場戀愛實在是太難了。

一周六天在校每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的時間表，讓他們連認識別的人的機會都沒有。

而就算要找同學，也不是誰都有娜塔莉這樣的好運氣——高中部男生加起來也就那麽不到五十個，能有多少選擇餘地？更別提其中一多半在white lodge時期大家就熟悉到不能更熟悉了，真要擦出點火花來早就擦出了。

他們的圈子太小，也太封閉了。

她聳聳肩，繼續折騰她的足尖鞋——反正該遇見的人，該發生的事，終歸是會遇見的會發生的，這種事情不是加油努力就能看到回報的。

那跳舞是嗎？伊瑟想，至少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是的。

十月份的時候，伊瑟再一次出現在了參加海外演出的名單裏。

這是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畢竟全班三十個人裏統共就挑了五個人，可伊瑟的表情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仗著站得離老師稍遠，她拽著羅曼，咬牙切齒地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和聽得懂的語言小聲嘀咕道：“他們就不能去一點有創意的地方嗎？”

德累斯頓。

去完她媽媽故鄉就去她爸爸故鄉，老師們你們真的不是在針對我嗎？

羅曼反手安撫性地拍拍她，然後聽到他們的新古典課老師米勒小姐說起他們將要編排新的舞，並且明裏暗裏暗示著這些舞還將會用到以後別的海外演出裏。

這還差不多，伊瑟臉色稍霽，片刻後才意識到米勒小姐話裏的深意。

她看了一眼被選出來的同學。

羅曼·紮伊采夫。約瑟夫·布蘭森。克勞迪婭·斯塔克。安原晴美。再加上她，和三年級的學長本傑明·特納。

按照米勒小姐的意思，這將會是接下來除了畢業那年全班一起的海外巡演以外，所有其他代表RBS的海外演出的卡司。

這其中，只有她和本傑明是從初中部一路讀上來的。而這個名單裏，也沒有露絲·卡利，那個在white lodge年代裏幾乎占盡了所有班級第一的，刻苦用功到令伊瑟咂舌的女孩。

可怕的是，伊瑟發現，自己居然覺得這是意料之內情理之中的事情。

是啊，即便上學期綜合考核分數仍舊名列前茅，但露絲的身體條件不如克勞迪婭，技術不如晴美，樂感不如她，成績出色卻並不出挑。

所以，這真的是加油努力就能看到回報的行業嗎？

伊瑟在心底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報什麽想法，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麽感謝她的爸爸媽媽。

“哎？你去哪？”羅曼一把拉住伊瑟，對上她迷茫的大眼睛，無奈，強忍住扶額的沖動對米勒小姐抱歉的笑了笑。

這倒黴孩子怎麽又走神了，看前面的克勞迪婭走了就跟著邁步走了，沒聽到剛剛米勒小姐讓她和他加上約瑟夫跟著去趟辦公室嗎？

好像是有人提了她的名字——在去老師辦公室的路上聽羅曼小聲給她講事情經過的伊瑟如是表示。

羅曼這回是真扶額了，反正老師在和約瑟夫說話沒在註意他們。

他不知道的是，米勒小姐這會兒和約瑟夫的話題正在他和伊瑟身上。

安妮塔·米勒之前一直在路對面的RB工作，最開始是舞者，後來做了芭蕾老師，這學期才到RBS教書。一來就帶這個被斯塔克校長寄予厚望的班級，說沒有一點壓力那肯定是假的。

她翻過這個班所有學生的資料，自然知道這倆上高中部之前就拿獎拿到手軟的孩子是這個班裏的希望之星。但她不知道的是，這倆希望之星之間關系這麽好。

“真的不用喊他們一聲麽？”回頭看了一眼因為聊天已經落下好幾步的兩位同學，米勒小姐像約瑟夫征求意見。

約瑟夫攤手，說雖然這倆不是辦公室的常客但他們也不可能在學校你迷路的，就隨他們去吧。

約瑟夫·辦公室常客·羅曼室友·布蘭森很想表示，不管怎樣，跟這倆乖乖牌一起去老師辦公室感覺就是不一樣啊，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壞事了。

當然不是什麽壞事。

饒是如此，伊瑟還是瞪大了眼睛。

下一年的四月，他們將要代表RBS，參加下一屆YAGP。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歌曲：Kinderszenen op.15（童年情景）by Robert Schu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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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dd, pas de deux的縮寫，雙人舞【我前面說過這個嗎？我不記得了……】

2.這裏說的芭蕾老師指的是Ballet Mistress，不是廣義上的ballet teac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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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章……

重癥拖延癥患者表示已經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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